冬日的日光轻薄地落在青石板。

季云澹眉眼沉静, 很快收回目光,但再漾仍在回头看不远处的季绪。

少女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,神情认真专注,她看人惯来如此。

半晌,季云澹才轻声对她道:“冉冉,你想跟他打个招呼吗?”

不等冉漾回答,不远处的季绪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。

很快,男人修长的影子覆在冉漾的身影上,她默默站直身子,抬眸多看了季绪一眼。

但他根本没看她,他只是站在她身边,慢悠悠对季云澹道:“兄长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户部衙门吗,怎么跟再姑娘走在一起。”

季云澹道:“今日告假了。”

“不过今流你怎么也在府中?”

季绪道:“回来看看。”

季云澹道:“看什么?”

季绪看向冉漾,锐利沉暗的目光扫过来,冉漾脊背顿时一僵。

季绪难道要在这个时候跟季云澹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?

也行,但就是有点突然。

她本想今明找个时间亲自跟季云澹说的,这样尊重人一些,毕竟以前她对季云有好感时,做过些可能引他误会的事。

也就紧张了一会,再漾便做好了心理准备。她静静等着季绪开口,但男人又挪开了目光,轻笑道:

“这不关兄长的事吧。”

季云澹也不多问,他带着再漾朝旁边让开一点,道:“那今流你去忙吧,我与冉冉就不耽搁你了。”

他说话时五指碰了下再漾的手臂。

季绪没走,眼神掠过他碰了冉漾的手。

他不仅没走,甚至在闻言后堂而皇之站在冉漾另一侧,“冉姑娘,你去哪?”

冉漾默默道:“回房。”

季绪:“正好,我们同路。”

季云澹眉头轻蹙一下,但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对冉漾道:“冉冉,我送你。”

冉漾连忙道:“不用。

“没关系,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。”

季绪的存在感太强,再漾感觉气氛有点怪,她思索片刻,依然拒绝道:“下次吧。”

季云澹摇摇头,神色略显无奈,他道:“不了,就这一次吧。”

“从前我与你相处时,总在想下次如何,但如今我想,这一次也很重要不是吗。”

这让冉漾不知如何应答了。

她下意识看看季绪。

男人垂着眸,光线照在他俊美的脸庞,显得有些冷漠,他根本没看她。

冉漾只好道:“好吧。”

三人就这样走在了一起,原本单人走完全称得上宽阔的石径,此刻变得狭窄起来。

冉漾走在中间,季云在她左侧,季绪在她右侧,两人都离她很近。

尤其是季绪,她甚至觉得他想牵她的手,这一路人不少,再漾觉得不好,躲了好几次。

“冉冉,听说你在外面置办了个宅子,再夫人如今正住在里面,不知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。”

冉漾摇头:“都弄完了,谢谢你。”

“那夫人何时有空,我也该去拜访一下。”

倘若是以前,冉漾根本不会拒绝,因为季云对她的帮助,她甚至会邀请季云澹过去。但现在,冉蝶得离季云澹远一些。

冉漾道:“我娘亲最近生病,不好见外人,日后方便些了我再同你说。”

“那也好。”

说完,季云突然看向季绪。

“对了,今流。”

“昨日把这事忘记了,我走这段时日,还要多谢你帮我照顾冉冉,她之前已在信中一一同我说了。”

季绪闻言低笑出声。

他毫不客气道:“帮你?”

“我说大哥,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,我照顾她跟你有什么关系。”

季云停住脚步,对上弟弟毫不相让的目光。

这么些年来,他对季绪一向是能让则让,但此刻,他神色温和语调却不容置疑:

“当然跟我有关系。今流,我既然回来了,那冉冉日后就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
季绪冷笑一声:“这么理所当然,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话的?”

季云澹温和道:“今流,这是我跟冉冉的事,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。”

跟她的事。

亏他说得出口,当年如果不是他胆小懦弱,今日再漾何至于在季家看人脸色。

如果不是他正好赶上机会救下落魄的她,再漾这辈子都不会多看他一眼。

季绪唇角紧绷,眉眼沉郁看着他。

气氛紧绷,两人都毫不退让。

冉漾就这么站在两人中间。

隔了半晌后,她看看季云,又看看季绪,道:

“不走了吗?那你俩聊,我先回去了。”

季云率先笑出来,他道:“走。”

冉漾又对季绪道,“二公子?”

季绪收回目光,一言不发跟在她旁边。

三人就这样气氛怪异地走在一起,剩下一段路途季绪没再开口,只有季云偶尔再漾一些问题,再漾会如实一一应答。

季绪垂着眼眸听他俩交谈。

脑中反复地想着,再漾是否会觉得遗憾,是否会在此刻有过一瞬动摇。

如果季云澹没做过那些事呢?

今日他与季云澹,她会选谁?

直到拐角处,一个小厮脚步匆忙地跑过来没注意看前路,差点撞到冉漾。

季绪离那小厮近一些,他下意识站在冉漾身前,在小厮撞到再漾之前伸手及时扣住了他的肩膀,把人牢牢按在掌下。

解决后他才回头去看冉漾,却见就在他拦住小厮的一瞬,他的兄长揽住了冉漾的手臂,就这么把人半搂在怀里。

冉漾问没料到这个变故,她慌忙从季云怀里站出来,下意识去看季绪。

两人目光交汇。

他好像生气了。

但再漾不是故意的,她方才都没反应过来,莫名奇妙就被搂住了。

“大公子二公子饶命!”

季云澹斥道:“慌慌张张地做什么。”

小厮低着脑袋道:“老爷今早有个文书忘带了,小的赶着去衙门送。”

季云澹这才道:“下回别这么冒失,行了,去吧。”

“多谢大公子!"

冉漾莫名有点心虚,她趁季云跟小厮说话之际拉了拉季绪的衣角,希望他不要在意。

季绪望着少女盈盈的目光,紧紧握住她的手臂,是刚刚季云碰过的地方。

冉漾觉得人多,只给他捏了一下就收回手去,而此时正恰逢季云澹望过来。

她怕他发现吗?

季绪摩挲空荡的手指,压下心中烦躁。

很快,三人行至季绪门前。

冉漾的住处离季绪很近,就这么短短一程应该没什么问题,她主动开口对季绪道:

“二公子,你回去吧。”

但季绪不想她单独跟季云在一起。

不仅是因为他那些见不得人占有欲作祟,更是因为他这个大哥年纪越大,就越难以捉摸,时至现在他都不知季云澹到底有没有对再漾的身份起疑。

冉漾轻声对他道:“没关系。”

冬日日光并不强烈。

此刻轻风吹拂,李绪房间角上挂的小元宝摇摇晃晃,在阶前投下一片阴影。

是冉漾送的。

季云静静盯着那片阴影,脸庞看不出情绪,他自认为很了解他的弟弟。

孤僻,冷淡,拒人千里。

它们本应该随同别人送的那些没用的东西一起被封存才对。

季云澹静静看了会,然后轻声道:“你送我的小猫,我也一直带着。”

冉漾:"......啊。”

季绪:“什么猫。”

季云澹好似只是兴起随便一提,他随口道:“跟你小元宝一样的猫。”

说完便同再漾道:“走吧,冉冉。”

冉漾不是个喜欢纠缠的性子,她察觉到气氛的怪异,打算晚上再跟季绪解释。

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。

小猫就是她送的,她送时也的确喜欢季云,但那都是以前了。

“好。”她道

走出一段距离后,再漾回头,季绪没进房门,依然站在外面。

高大修长的身形在冬日里莫名有些落寞。

“冉冉,你跟今流关系很好吗?”

冉漾嗯了一声:“二公子人很好。”

季云澹没再应声,他把她送到门口,再漾停住脚步道:“季公子,我不需要别人送我。”

季云澹嗯了一声,道:“我只是许久没见你了,想同你相处一会。”

冉漾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弄的有些慌乱,她迟疑片刻,心说还是说清楚好了。

她不想再听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了。

“季公子,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话得一

“你先进去吧。”季云突然打断她。

“可是我还有话想说。”

季云澹和善道:“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,你若是不急的话,剩下我们明日慢慢说,好吗?”

冉漾只好把剩下的话憋回去,道:“好。”

可能本来就没什么。

那些她自认为的似有若无的暧昧,如今来看,本就是可以随时抽身的东西。

那就下次吧,再漾想。

季云澹转身离开,再漾松了口气,回到院子里。

?玉已经偷偷看他俩好久了,再漾一回来,她立即迎了上来,喜气洋洋的道:

“姑娘,您跟大公子好配啊!你发现了吗,大公子看您时,眼神都比看旁人温柔。”

冉漾推开房门,“我现在移情别恋了。”

?玉瞪大双眸:“您说什么?”

冉漾重复:“我已经跟季绪在一起了,玉你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。”

?玉满脸呆滞:“......二公子?”

冉漾嗯了一声。

?玉最近其实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,她每次都会疾言厉色的怼回去,说那些人心脏看什么都脏。

万万没想到,居然是真的。

她咽了口口水,道:“姑娘,您好厉害。”

“您居然能让二公子也喜欢您!”

她双手合十,又小声道:“那您以后跟二公子成亲了,奴婢可以继续伺候您吗?求您了姑娘。”

冉漾笑着应下了。